記憶里最后一次見到外婆家門口那棵老槐樹，是2012年的春天，老槐樹沒有再抽出新芽，看起來像一位滿身疲態(tài)的老者，正在等待著命運的審判一般……
外婆家門口有一棵老槐樹，從我記事起，每年的暑假都會在外婆家待很久。那時候的外婆身體健壯，一頭烏黑的秀發(fā)每天都要被她打理好幾遍。日出而作，用辛勤的勞動，換一季的豐收。廚房里每到飯點就會傳來陣陣香氣，玩得跟個泥猴子般的我和表弟，也必定會按時沖進(jìn)廚房，吵著問今晚吃什么？外婆總是和藹地笑，說“快去洗手，飯馬上就好，今晚給你們炒土豆絲”。
夏季白晝漫長，上升的氣溫也讓人在家里待不住，于是飯后外婆家門口的那棵老槐樹下，總是坐滿了聊著天的老太太、下象棋的老頭們，還有嘰嘰喳喳嬉笑玩鬧的小朋友們，好不熱鬧。
外婆手里總捏著一把蒲扇，那把蒲扇使用了很多年了，邊緣已經(jīng)開線，把柄也在外婆長年累月的摩挲下，變得光滑細(xì)膩。她一邊聊天，一邊時不時地為我趕去身旁的蚊子。而我，投入地和表弟玩著“抓五子”的游戲，只是感覺身后有陣陣微風(fēng)，舒服且愜意。
人們總會在大槐樹下坐很久很久，直到月亮爬上枝頭，掛在高高的夜空中，大家互相告別，拿起自己家的小板凳，各回各家。外婆會在樓頂為我和表弟鋪一張涼席，洗漱后我們躺在涼席上一起數(shù)星星，一顆、兩顆、三顆……然后沉沉睡去。
那時候的農(nóng)村還沒有水泥路，每到雨天，老槐樹下的熱鬧景象便不復(fù)存在，巷子里泥濘的小路上只偶爾有兩三人匆匆回家。而我總會搬個小板凳，跟表弟無聊地坐在門口，聽雨水打在老槐樹上噼里啪啦的聲音，仿佛時間都慢了下來。
時間一晃，我就從那個八九歲的小姑娘長大成人。大學(xué)臨行前的那個暑假，我去外婆家跟她告別。倏忽間發(fā)現(xiàn)，曾讓外婆驕傲的那頭烏黑明亮的秀發(fā)，已不知在什么時候爬滿了銀絲。是啊，孩子要長大，她們也不再年輕。
分別的時候，我站在門口那棵老槐樹下，感慨萬千。樹下已不見當(dāng)年下象棋的老爺爺和聊天的老奶奶們，孩子們也長大成人，出去求學(xué)或者打工，村里的修好了水泥路，再也不用因為下雨就匆匆趕回家了……有一瞬間，我真的好想再做回那個無憂無慮的孩童，坐在大槐樹下，享受著外婆蒲扇送來的陣陣涼風(fēng)，享受著那種被寵溺的感覺。
再見大槐樹，也是最后一次見到它了。2012年的春天，臨上學(xué)前我再去外婆家看望，門口的那棵大槐樹已經(jīng)沒有再抽出新芽，外婆開著玩笑說“樹老了，我也老了……”，我一陣心酸，看著外婆佝僂的背，不再利索的雙腿，因常年勞作而布滿老繭的雙手。我說“沒事，您老了，但是我長大了，以后讓我牽著你走”。
這一年暑假，再回去探望外婆，門口的那棵老槐樹已經(jīng)不見蹤跡了，外婆說它真的太老了，已經(jīng)枯死，后來就把它砍掉了。我問外婆，老槐樹有沒有一百歲，外婆說她也不清楚，只是從她記事起，那棵老槐樹就在那里了。
外婆家門口再沒有了老槐樹，曾經(jīng)一起聊天、下棋的老人也有一些相繼離世。我和表弟也都長大成人，有了自己的工作、學(xué)業(yè)。時間好像沒有刻意地改變什么，又好像什么都改變了。
老槐樹不在了，但是外婆還在，每到假期，我也開始帶著我的孩子回家探望他們。外婆的那把老蒲扇又開始為我的孩子驅(qū)趕蚊子，她笑呵呵地看著我的女兒說“跟你的媽媽小時候一模一樣”。
是啊，變的是她們不再年輕，我不再幼稚，但不變的是他們對我的愛，一代代傳承。就像那棵老槐樹，曾經(jīng)它在的地方，如今長出來了一棵小槐樹。（金屬科技公司 楊佳）
